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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月的風,總帶著點游移的性子。起初是裹著熱浪的,漫不經心地拂過衣襟,后來便悄悄摻了絲涼意,像摻在糖水里的薄荷,淡得幾乎嘗不出。人們往往不察,待到清晨推窗時,才驚覺短衫已兜不住露氣,換上長衣又嫌太早——這風便趁著這躊躇,溜溜達達地滑過去了。
我見過許多模樣的八月風。有的挾著蟬鳴從樹梢滾過,把葉子翻得嘩嘩響,像誰在枝頭抖著一捧碎銀;有的裹著塵土在街巷里撒野,專往人眼耳口鼻里鉆,惹得行人縮頸掩面,腳步也不由得加快;還有的揣著雨意,濕漉漉地撲在臉上,涼絲絲的,讓人恍惚以為秋已踮腳在門外。可八月終究是夏的尾巴,風一過,日頭依舊毒辣辣地烤著,仿佛那點涼意不過是它逗人的玩笑。
小孩子們偏愛這風。追著風跑,把紙鳶放得比云還高,笑聲脆得像摔碎的玻璃珠。風一較勁,紙鳶便晃悠悠打醉拳,忽上忽下,末了一頭栽進樹杈,或是歪在屋頂。孩子們也不惱,拍著手上的灰,嘻嘻哈哈又去糊新的。那些笑聲被風卷著,飄得老遠老遠,遠到聽不見了,卻在記憶里打著旋兒,總也散不去。
風里偶爾會飄來些香。不是春日那種膩人的甜,是帶著點澀的、犟乎乎的氣。循香找去,墻角不知何時鉆出幾株野菊,細瘦的莖稈頂著星星點點的花,瓣兒小,色也淡,偏在磚石縫里扎了根,風來便輕輕晃,像在點頭應和著什么秘密。
黃昏的風最是活潑。扯著炊煙東游西蕩,把晾衣繩上的衣裳吹得簌簌響,活像一面面小旗。主婦們顛顛地跑出來收,嘴里嗔著“這風呦”,眉眼間卻松快——風早吹散了白日的黏熱,把夜晚的涼絲絲地遞過來。晚飯過后,人們搬了凳坐在門口,任風掀著衣角,說些東家長西家短,或是沉默著數天上的星,一顆,兩顆,風過時,連星星都像是被吹得晃了晃。
八月的風最是沒定性。前一刻還柔得像春水,繞著廊下的藤蔓打圈,轉臉就兇得像頭小獸,把窗欞撞得砰砰響。我見過它一夜之間掃落半樹葉子,像給地面鋪了層碎金;也見過它把池子里的水攪得翻江倒海,驚得蛙鳴都頓了半拍。可它從不管這些,不解釋,不道歉,只顧往前吹,吹過曬谷場的麥垛,吹過窗臺上的盆栽,吹過檐下老人的白發,也吹過孩童手里的糖紙,把歡喜與憂愁都卷在風里。
風停的時候,世界會忽然靜下來。人們從各自的思緒里抬起頭,才發現夏已剩不下多少日子。八月的風早不知溜到了哪里,只留下階前幾片卷邊的葉子,或是窗臺上被吹落的塵埃,證明它確曾來過。風來風去,人聚人散,就像這八月,終究是要被時光推著走的。(嘉惠公司:關程華)